“国公,真要这么简单粗暴的发出去?”
两天后,凉国公府旁边,蓝武几年前帮助施耐庵建起来的报社之内,施耐庵看着手中的这一份报纸,心肝微微有些发颤。
虽然他这一辈子没考上过科举,更是对儒家那些事情嗤之以鼻,但他终究还是文人,最多也就是暗地里蛐蛐那些江南的儒家书院,只会死读书而已。
但今天蓝武这位凉国公却是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,写了一篇歌颂秦始皇的文章,而且还要作为明天的头版头条发出去。
当然也不能说是歌颂,只是论证秦始皇是否进行过焚书坑儒。
若是有过,那他坑的儒又是什么儒?
这特娘的不是捅了马蜂窝了吗?
作为一个喜欢涉猎各种野史,写出了水浒传的大文学家,施耐庵在文学之上的功底是极好的。
自然对于秦汉时期的旧事也是有过研究的。
秦始皇焚书坑儒这件事自然是有的。
只是坑的儒是那些反对郡县制,一定要秦效仿周朝搞分封的那些儒生,剩下的则都是一些坑蒙拐骗扮作儒生的道士。
其实秦始皇刚刚一统六国的时候,对待儒家一直都是非常克制的,淳于越、叔孙通这些大儒都曾经在秦国朝廷当大官儿。
秦始皇虽然的确烧毁了六国的典籍,但那是为了推行书同文、车同轨,而且烧掉的六国典籍,秦朝廷都是有备份留在咸阳的。
真正把那些典籍付之一炬的人其实是项羽。
这些虽然都是真正发生过的历史,但到了如今,其实已经鲜有人知了。
毕竟黑秦始皇和汉武帝,对于儒家来说属于政治正确。
只有黑了这两个皇帝,才能证明儒家是对的。
至于儒家推崇的文景之治其实并非是儒家治国,而是黄老的无为而治,乃是道家的学说,这种小事,对于儒家来说,自然是不值一提的。
不过他们不提,蓝武却非要给他们提提。
这些事情别人或许不知道,但施耐庵是清清楚楚的。
前天从玄武湖回来之后,蓝武请了他一顿酒,便得到了这一份评价秦始皇的文章。
当然蓝武刚开始并没有告诉他,这篇文章蓝武要发到报纸上,只说是自己想要看看,学习一下,让老头弄的尽量详细、真实一些。
却是没想到施耐庵不愧是大文学家,写出来的这一篇论述,可实在是太棒了。
看着面前满脸忐忑的施耐庵,蓝武不由宽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:“老施你就放心吧!”
“有我在,没人敢来找你的麻烦的。”
“而且你不但没有麻烦,说不定还能凭借这一篇文章名留青史也说不定。”
“毕竟秦始皇的形象,上千年来都是负面的,若是能因为你变得正面,那你不名留青史,谁名留青史啊!”
“国公……!”
“我老了,真是不敢想这些事情啊!”
施耐庵悄悄吞咽了一口唾沫,虽然嘴上说着不敢想,但蓝武却明显看到老头子一双眼睛渐渐开始变得明亮了起来。
对于施耐庵的反应,蓝武其实是早有预料的。
毕竟他之前写水浒传就是想要在青史上能留下自己的姓名的,但水浒传毕竟只是一个小说演绎,他即便留名,那也是小说作者而已。
若是能因为改变秦始皇风评而留名,那他可就不止是小说家这么简单了,他说不定能成为历史上和诸多儒家圣人比肩的存在。
当然和孔子、孟子比不了,但像朱熹这种,施耐庵说不定真能比一比!
蓝武创办的这一份报纸,因为《水浒传》的持续连载,如今已经非常出名,不但是京城,甚至整个大明境内,都有非常多的忠实读者,等着每周的连载。
礼部员外郎曹光业就是水浒传的忠实粉丝,虽然如今水浒传已经全部连载完了,但他却也已经养成了每个月四次的读报时间。
毕竟在礼部这种衙门上班其实是非常无聊的事情,偶尔能有一份报纸看看,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还是非常不错的。
而今天,他照例从报童手里拿到报纸,想要看看有没有新的小说连载的时候,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报纸第一版上非常醒目的八个大字。
《论秦始皇焚书坑儒》
“嗯?”
作为礼部官员,曹光业嗅觉还是非常敏锐的,只看着几个字就意识到,这一篇申论恐怕有一些问题。
毕竟秦始皇焚书坑儒这件事,不是已经有了历史定论,就是秦始皇为了迫害儒家,做出的疯狂举动吗?
这怎么还论证起来了啊!
他带着心里的浓浓疑惑,脸色严肃的看了起来。
而很快他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。
“这是在给秦始皇翻案!”
“历史上有名的暴君,竟然被说成了道德圣君,千古一帝,简直岂有此理。”
“写这篇申论的人想要干什么?”
“如此歌颂秦始皇,莫非是想要我大明再行法家不成?”
曹光业直接拍案而起,看着报纸上这篇文章气的浑身哆嗦,他不及多想,立马就拿着这篇报纸去了礼部尚书姚尚青的班房。
姚尚青今年六十八岁,去年刚刚接任的礼部尚书,他很清楚自己能做这个礼部尚书乃是因为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,而皇帝陛下真正中意的杨溥又太年轻,做不了礼部尚书。
自己这是在给杨溥占位置的。
所以他自从接任之后,几乎就是按部就班、循规蹈矩做自己分内的事情,朱棣让他干啥他就干啥,一点出格的事儿都不干。
他就等着杨溥资历足够之后,接下他的位置,而他也能安安稳稳的告老还乡,颐养天年。
今天他上班来时已经快中午了,刚在自己位置上坐下,想要喝个茶消磨掉上午的时间,却是不料曹光业拿着一张报纸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。
“大宗伯,大事不好了!”
“有人要挑衅我礼部,挑战我儒家地位。”
曹光业一脸严肃的开口。
大宗伯乃是礼部尚书的尊称,当然在老朱当皇帝的时候是没人敢这么喊的,因为老朱在的时代,丞相都取消了,六部的权柄同样被极限压缩,老朱为了集权,自然不想要听到大宗伯这种带着权臣性质的古称。
但现在老朱去世了,朱棣虽然也霸道,但显然没有老朱那么变态,批阅奏疏从早到晚,什么事儿都要过问,六部的权力相应的便增大了。
这个雅称慢慢的自然也就被再次叫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