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8章 工厂委员会(1 / 1)

当西里尔挥手让骑士让出道路,工人们并没有立刻动作。他们站在原地,面色不安地看着那些堆叠整齐的即食食品,像是在审视什么陷阱、一种异常宽容的试探,仿佛那不是饭菜,而是一场新的试探。

空气里混杂着金属与汗水的气味,沉闷得像压在胸口的石,每个人的喉咙都干涩得难以下咽。

直到最前排的一名年轻女工怯怯地走出一步。她的鞋底划过地面,发出轻微摩擦声,在静默中格外突兀。她咬了咬唇,低声问道:

“……真的能拿吗?”

她的声音小得几乎被风吹散。西里尔没有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,伸出手、并露出一个简短却温和的笑。

那名女工怔住,仿佛不相信自己会从一名征战骑士指挥者脸上看到这种表情。

然后,她像做出巨大决定般地快步上前,从箱堆中拿了两罐香肠豆泥罐头、一罐兽肉罐头,还有一包水果什锦糖,抱紧在怀里后便转身退回人群,西里尔在心中微微称许这点,这确实是补充体力的最快选择了。

她的脚步未曾停下,其他人便像水面终于被敲破的冰层般动了起来。

先是三五人试探着迈出脚步,然后是十数人,再来是整片人群蜂拥而上,饿了太久的人们本能地涌向食物,但就在混乱将生起的那瞬间,征战骑士们立刻介入。

他们迅速组织起分流,以盾为引导、非作威胁,运用明确的手势指示动线,再以温和的语调调节节奏。他们没有高举长矛,也没有喝令喝斥,而是以一种异常沉稳的效率维持秩序。

“别争抢、有序领取,这里的食物够所有人吃上一个月了!”

工人们虽然还警惕着,但面对这样的态度,抵抗情绪自然地被冲淡。

这些即食食品数量相当充足,足以让所有人吃到撑。

当人群排完第一轮,临时配给区的食物只少了一半有余。装卸车上的货箱依旧高高堆起,这景象给了众人很大鼓励、象征着——这座城市还没被彻底榨干,它还能供养,它还能活。

最后一名工人抱着物资脱离队列,西里尔才缓缓举起手臂:“第一小队,轮到你们进餐了。”

那是一句简单的命令,却带着特殊的节奏。

十数名征战骑士应声而动。他们走上前,一人一份,没有多取,没有挑选,迅速取了之后就在一旁席地而坐、摘下阻绝外部一切的头盔,开始静静进食。

他们没有和工人抢食,更没人提前取用一口。

就像之前那样,他们什么也没说,也没露出怨色,只是履行着某种不成文的规矩——先是人民,再是我们。

这一幕落在工人眼中,沉重如针,却不刺痛,心中却不由慢慢升起一股暖意。

“……征战骑士竟然也饿着?他们不是有军粮配给吗?”

“看来军队也不容易哪……”

有人喃喃自语,语气中不再是怨怼,而是困惑与动摇。

事实上,那些骑士并不饿。

西里尔命令他们此时额外进食,是有意为之——这是一场戏,一场带着高度计算的“平等姿态”,前面的强制征召来此是先来大棒,现在给予一个甜枣,是非常有用的宣传伎俩。

不过这戏其实也并不算虚伪,因为他确实调派了那些守了一夜夜哨的骑士前来。

挨了整晚冷风,看上去自然有些狼狈、与饥饿的状态看起来就相当近似,能休息、也是值得高兴的是。

“——天哪。一个个吃得这么急,也不知是饿了多久?”

一位技师低声说。

他的语气不是夸赞,而是某种迟疑的理解。

气氛改变了。那种对立的情绪,那种将所有骑士视为敌人的目光,在这一刻松动。

大家都饿过,都撑过,也都担忧冬天的来临是否将彻底催垮一切。

这一顿饭,或许改变不了什么,但却像一面镜子,让人看到彼此都一样疲惫,一样悲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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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餐结束后,老克拉斯走上前。他是第一个响应者,这并不意外。

他曾是工厂中最资深的维修与生产技师,也曾是最常与领班唱反调的质疑者、也是该罐头厂老板们最头痛的刺头,如今却最先站出来。

老克拉斯的背脊挺得笔直,那不是军姿,而是一种职人的骄傲。

他望着西里尔,声音宏亮:

“我搞设备的。要是还能信你一回,现在开始、我能把四号线调好。但我要一份完整的生产单和材料清单,还有我的老伙计们。”

西里尔立刻挥手,旁边的征战骑士递上一份早已备好的资料夹。

“我们把所有可用的原料和库存都统整在里面了、酌量领取。你们可以自行组队——需要什么人手也可以尽管说,目前人们大多没事可做。一旦开工,工厂委员会随时可以建立,我会直接承认它的运作。”

西里尔顿了顿,又加上一句:

“你们选出负责人,自管产量,自订班表。我们只管统计总产量与安全,也就是说——我们不插手你们的内部事务。

老克拉斯忽然一愣:

“嗯?”

它过往服务于企业体系下的标准化工厂,过去由厂长统筹管理,分层明确,秩序严格。

每日晨钟一响,工人按卡进厂,监工沿着生产线巡视,压力沉重但流程熟练。厂长不常露面,多半待在办公楼里喝咖啡,只透过层层中间人发布命令。所有决策都自上而下,工人只是把手里那一段流程做好,至于整个系统如何运作——那不是他们能过问的事。

人群中响起一片低语,这样的玩法听上去闻所未闻、但从这些人朴实的观念来说、似乎也不算难以理解,大概就是“先生产了再说”,而话语声很快又落下:

“你们有偷懒的权利,但算我私人请求……先别这样做。先让我们喂饱所有人,好吗?”

这不是命令,也不是号召,而是隐约带着一种几乎带着祈求的声音。

他又补上一句:“另外,在座有些人原本并不属于这座工厂,请先暂时向其他食品厂的工人学习。我们会集中所有力气在当下最紧要的生产线——而你们的产品,总有一天也会重新开工、在这里,我们要优先学习的,是适应这个制度。”

这话说得平静,却在场上划下了一条新的分水岭。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