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慢半拍地转过头，眼皮抬了抬，浑浊的眼珠没什么情绪地扫过顾渊，声音带着点沙哑和懒洋洋的腔调：“找人还是租房？”

“租房。”顾渊回答得很干脆，语气平淡，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。

“哦。”女人没什么意外，拉开吧台抽屉，拿出一个封面印着俗气牡丹花的硬壳登记本，又抽出一支笔头劈叉的圆珠笔，“啪”地拍在吧台桌面上。

“填吧。姓名，电话。租金一个月六百，押一付三，水电自理。”

顾渊拿起那支劣质圆珠笔。

笔杆油腻腻的，带着这女人手上的汗渍和长期摩挲留下的污垢。

他在“姓名”一栏毫不犹豫地写下两个字：封月。

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写完名字，他下意识地感知了一下体内那位大佬的存在，识海里一片沉寂，毫无波澜。

很好，大佬默许了他扯虎皮做大旗的行为。

轮到填电话时，顾渊习惯性地摸了下裤兜——指尖碰到了熟悉的硬物轮廓。

他的手机？！这个发现让他心中微微一凛。这不对劲。

按照以往的经验，现实中的电子设备几乎不可能被带入噩梦空间，在他家小区那个噩梦领域里就是如此。

手机在这里出现，本身就透着一种违反常理的诡异。

他顿了一下，还是流畅地写下了自己的真实号码。万一这鬼地方的“规则”里有什么需要电话触发的情节，填个假的就麻烦了。

填完信息，女人看也没细看，直接拉开另一个抽屉，摸索出一把系着褪色塑料牌（上面模糊印着404）的黄铜钥匙，“哐当”一声丢在吧台上。

“四楼，404号室。自己上去。”

她耷拉着眼皮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警告，“记住啊，晚上安静点！要是有人投诉你吵，立马收拾东西滚蛋！听见没？”

说完，她立刻就把头扭了回去，重新沉浸在那片闪烁的雪花和嘈杂的背景音里，仿佛顾渊已经不存在了。

“知道了。”顾渊应了一声，声音不高不低。他的目光顺势瞥向那台吵闹的电视。

屏幕上的雪花点密密麻麻，像无数躁动的白蚁在啃噬着画面。

声音更是嘈杂刺耳，电流的嘶嘶声和失真的对白混杂在一起，根本听不清具体内容。

透过那层跳跃的“白噪”，隐约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，像是在演一出劣质的情景喜剧，但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僵硬感。

顾渊收回视线，没有在吧台前多停留一秒。

他拎着那个不起眼的黑色背包，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起这个“焕然一新”的一楼大厅。

脚下光洁的地砖反射着头顶惨白节能灯管的光，墙壁白得晃眼，左右两条通道的入口依旧黑洞洞的，只是少了现实中的破败感，多了几分刻意维持的整洁下的冰冷。

他的脚步不疾不徐，目标明确地走向那两部电梯。

现实中它们是停摆的棺材，而在这里，其中一部电梯正稳稳地停在一楼。

老式的电梯门是半透明的毛玻璃材质，透过那层磨砂玻璃，能看到里面惨白的灯光和模糊的内部轮廓。

电梯门上方，一个褪色的红色数字“1”正安静地亮着，像是在无声地邀请他踏入这个垂直的牢笼。

电梯门在身后无声地滑拢，将一楼大厅那廉价的崭新感和电视的嘈杂隔绝在外。

狭小的轿厢里，那股不真实的洁净感更强烈了。

不锈钢的内壁光可鉴人，头顶的照明灯散发着过分均匀的冷白光，将每一寸空间都照得毫发毕现。

顾渊的目光扫过控制面板，那些塑料按键崭新得过分，边缘锐利，连最常见的磨损油光都没有，像是刚拆封就装上了。

他抬手，按下了数字“4”的按钮。

触感冰凉坚硬。

电梯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，开始缓缓上升。

就在门完全闭合的刹那，顾渊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电梯门上那块半透明的观察窗玻璃上。

玻璃表面光洁如新，没有一丝指纹或污渍。

然而，透过它映照出的轿厢内部景象，却显得异常朦胧、扭曲，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、布满油污的毛玻璃，甚至隐约透出一种破败肮脏的底色。

这感觉……太割裂了。

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，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冰凉的玻璃表面。

指尖传来的是平滑、干净的触感。

但视觉反馈却是模糊、污浊的。

不是玻璃的问题，是“映照”本身出了问题？或者说，这洁净的表象之下，掩盖着某种无法被完全擦拭掉的、更深层的污秽？顾渊的眉头微微蹙起，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像细小的冰针，刺入他的感知。

电梯平稳上升。

他透过侧面的毛玻璃窗看向外面。

二楼一闪而过，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，电梯灯光的短暂照射下，只照亮了瞬间的、空无一物的楼梯扶手轮廓，随即又沉入死寂的墨色。

三楼，右侧的楼道似乎亮着一盏昏暗的灯，微弱的黄光勉强照亮了一小片过道地面，同样空荡无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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