仁和会堂的木质座椅泛着经年使用的温润光泽,前排的红色丝绒幕布垂落得笔直。护理部的红头文件在各科室传阅时就已掀起波澜。
这是仲云就任后第一场全院护理大会,连走廊里拖地的保洁阿姨都知道,今天的会不一般。
朱丽丽踩着米色高跟鞋走进会场时,看见刘一珍正对着座位表核对姓名。两人相视一笑的瞬间,后排已经响起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。
几百双护士鞋踩过地砖的声响,像潮水漫过沙滩。
“年轻人就要敢拼敢闯。”仲云站在发言台后的身影被聚光灯勾勒得格外清晰,她指尖轻叩麦克风的动作带着沉稳的力量,“哪怕在临床一线熬夜班,被委屈磨出茧子,也要相信自己能发光。”
台下的护士们忽然都屏住了呼吸。关栀坐在倒数第三排,看见前排护士长们悄悄挺直的脊背。
仲云的声音像带着电流,把那些藏在白大褂里的疲惫都震得松动了些。
当说到“干一行爱一行”时,关栀想起自己第一次成功穿刺动脉的夜晚,温柳护士长递来的那杯热豆浆,突然就红了眼眶。
掌声潮涌起来时,朱丽丽侧头对刘一珍说:“她总能说到人心里去。”这话不假,谁都知道仲云是从临床护士一步步走上来的。
那些被盐水泡皱的手指,被监护仪警报声惊醒的深夜,都成了此刻最有分量的注脚。
散场时的议论声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。
“董阳当初跟她争主任,输得不冤。”
“听说她连夜班排班表都能背下来。”
关栀听见两个年轻护士的对话,忽然想起阮荆棘以前总说:“能让人心服口服的,从来不是职位。”
护理部办公室的玻璃杯里,白开水还冒着热气。朱丽丽翻着会议记录,忽然抬头问:“你们还记得阮荆棘吗?”
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,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那是她们以前去大明湖晨跑时晒出的痕迹,每次跑完步坐在湖边石阶上喝水,都能看见晨光里的芦苇荡。
刘一珍握着笔的手顿了顿。她上个月才从内科护士长升为副主任,对这个常被提及的名字只存模糊印象。
“是写小说的那个?”她想起上周在护士站看到的《小护士升职记》,扉页上的字迹清秀又倔强。
“内功扎实得很。”卞桥把刚泡好的茶推到她面前,“扎针又快又准,写起东西来更是厉害。”
仲云一直没说话,直到杯壁上的水珠滴落在桌垫上,才缓缓开口:“她就是太随性。”
语气里的惋惜像投入湖面的石子,“要是肯下功夫,现在未必在二甲医院。”
这话没人接茬。
谁都知道,当初范静诬告阮荆棘时,是仲云悄悄帮她联系了家乡的医院。
敲门声响起时,所有人都抬起头。范静站在门口,白大褂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。她看见仲云的瞬间,手指下意识绞紧了口袋里的排班表。
那动作里的局促,像被阳光晒化的雪。
“坐吧。”仲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,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肩颈,“听说你最近常去给8床换液?”
范静的喉结动了动。她想说张在阳的恢复情况,想说监护仪的参数,却在仲云平静的注视下,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:“阮荆棘……她给我寄过明信片。”
办公室里的空气忽然静了。朱丽丽看着窗外掠过的鸽子,想起阮荆棘临走前说的话:“医院就像旋转门,有人走有人来,但总有些东西带得走。”
阳光这时正好漫过桌面,在仲云的茶杯里投下一片清亮。
就像那些藏在人心底的惦念,从来都没真正消失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