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又来,还有完没完?”
苏绣前脚才回到苏家小栈,云中锦后脚就领着张捕头等一帮衙差进门来,顿时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。
云中锦也不知怎么的,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盯上了瘸一刀,不免令她心慌意乱,好在瘸一刀并未露出什么破绽,这才稍稍定下心来。
苏家小栈又是一片生意惨淡景象,她正是一筹莫展之时,刚刚才吵完一架的云中锦又追着来给她添堵,怎不叫她又气又恨?
“官府办案,查出真相才算完。”云中锦冷冰冰说道,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。
“话都跟你说过了,该解释的我也已经解释了,该查的是富人区和医馆,你可着我的苏家小栈来找茬是什么道理?”
苏绣挎着篮子又放下了,原本打算到海边去采贝,此时也不打算去了,专心对付云中锦要紧。
“那日刘光耀等人就是在这里喝酒,还与苏络起过争执,回家之后就出了事,此事与苏家小栈有涉,查你怎么了?”云中锦说道。
“笑话,你也说了他们是回家之后出的事,与我苏家小栈何干?这些公子哥见天不干人事,得罪的人多了去了,又不是我家阿弟一个。”苏绣毫不示弱。
“与他们有过节的,我会一一排查的,从事发当天与他们密切相关的苏家小栈开始查,亦是理所应当。”云中锦与苏绣争锋相对。
苏绣嘲讽道:“照你这么说,若一个人犯了事,难道你还得从他在娘胎时查起不成?”
“该查时就得查。”云中锦毫不客气说道,“一个人的出身虽然不能决定他的命运,但能影响他的命运,所作所为皆有因果,溯其因追其果,亦是我的职责所在。”
“你查,你尽管查,我看你能在我苏家小栈查出什么来?”
张捕头与君无虞两颗脑袋随着云中锦与苏绣的脸转过来又转过去,看热闹似地不亦乐乎。
“我是来查案的,不是来与你吵架的。”
云中锦不想再与苏绣多费口舌,径直朝着苏络问话,“苏络,据说那日你与刘光耀争执时动了刀子?是什么刀?”
“是……撬刀吧,随手拿的。”苏络犹豫了一下,回答道。
“哪一把?”
苏络左右瞅了瞅,将苏缨用来撬牡蛎的撬刀递了上来。
云中锦看了看,这把撬刀与苏绣的撬刀一般无二,刀柄上也缠着青布,刀尖虽利,却又不是很薄的那种,使用力道可直捅,但要用来阉人,则很不顺手。
她又往后厨去查看,大大小小的剁刀菜刀排放整齐,但都不象作案工具,正打算退出后厨时,角落里一把剔骨刀映入她的眼帘。
“咦,剔骨刀怎么在这?我找它两天了。”大厨惊呼。
云中锦立即问道:“什么时候不见的?”
大厨道:“我有一个习惯,下工之前后厨里一应什物用一定摆放整齐,上工时顺手就能用。刘公子他们来喝酒那天,我走前照旧摆好了,可第二天来一瞧,独独就不见了这把剔骨刀,整个后厨都找遍了,它怎么在这里呢?”
云中锦扫视了一眼,后厨并不大,剔骨刀虽然在角落里,但也不至于找不到,那只能说明,刘光耀等人出事当晚,有人取走了剔骨刀,又在不久之前放回后厨的。
“今日还有谁来过后厨?”云中锦问道。
大厨摇着头:“除了苏络进来拿了吃的,没别人。”
云中锦目光陡然射向苏络。
苏络道:“我进来拿吃的,又不是做菜,拿剔骨刀做甚?”
“我问你拿没拿剔骨刀了吗?”云中锦皱眉。
“反正我碰都没碰过剔骨刀。”苏络撇嘴道,“就算碰了又如何,能说明什么?”
云中锦没有回答,确实不能说明什么,但至少苏络的嫌疑又加重了几分。
她将剔骨刀拿在手里掂了掂。
“上差,这把剔骨刀使起来倒是蛮顺手的,但是比起瘸一刀那把小刀来,还是差了一大截。”张捕头小声说道。
“唔,张捕头,把这些刀具都收回去,再弄只猪来,等我回去一一查验。对了,猪要没骟过的公猪。”云中锦吩咐道。
“公猪?要公猪做甚?”张捕头一头雾水。
“让你做什么就去做,少废话。”云中锦道。
“是。”张捕头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,一边吩咐手下的去弄只猪来,一边将大厨的围裙摘了来兜那些刀具。
苏络慌忙朝着苏绣使眼色,那把剔骨刀正是他作案的工具。
“等一等,你把刀都收了,我们用啥?”苏绣立即上前拦住了问道。
“查完了自然会还给你的。”云中锦道。
“你查不出案子,我就不做生意了吗?”苏绣不依。
“你有生意吗?”云中锦反问道,想了想,掏出一锭银子,啪地一声砸在苏绣面前,霸气道,“拿去买新的。”
“有钱了不起?”苏绣一边骂,一边不客气地将银子纳入袖袋中。
既然阻止不了云中锦收刀具,那银子不要白不要。
云中锦心中暗暗叫苦,她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,不曾想苏绣不由分说就收了,没了这最后一点盘缠,她还怎么回京去?
这苏绣还真是个抠钱精!她暗叹了一声,回到正题,向厨师和店小二问道,“那一日,刘光耀醉卧于何处?”
大厨与店小二茫然地摇头。
“在后巷里。”苏络脱口而出。
云中锦的眉心陡然拧起,按照当时的情形,苏络应该还在柴房里锁着,而他出来时,刘光耀等人早已经离开了,他怎么知道刘光耀醉卧的具体位置?
苏绣立即察觉不对劲,说道:“是听我姐说的。”
“对对对,我听我大姐说的。”苏络赶忙解释道。
“我大姐说,当时吧,刘光耀喝多了,出来小解,很久没回席上去。苏贵四人就出来找他,里里外外找了多时,最后才在后巷子里找到的刘光耀,听说是不小心摔了昏过去了,还流了不少血,他们便闹哄哄地将他抬回去啦。”
苏缨没有说话,但点了点头。
云中锦发现,苏缨今日的气色似乎比之前要好了许多。
苏络又笑道,“幸亏没死在这里,虽说不是在我们苏家小栈里面,但离得近,难免让人觉得晦气嘛。也幸亏刘光耀事先给了银子,我们虽然没赚到什么钱,但也没蚀本。”
“你看起来很开心?”云中锦看着苏络。
“对,我就是很开心,我就是幸灾乐祸,怎么啦?”苏络一点也不掩饰他的快乐,扬了扬下巴说道
“这是老天开眼,今科开的是宦官,是专为宫里选公公的,我该恭喜他们贺喜他们,希望他们会试继续上榜哈哈哈……”
“阿弟,没上榜你还敢得意上了?今日不去学堂了吗?”苏绣责备道。
“我们学堂里的老先生说,教了一辈子书,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五子登科,这两天瞅着我们不知道是教好呢还是不教好,就给我们放假啦,说是他先想明白了再说。”
“学堂不开,你就在家自己背书去,在这杵着做甚?”
苏绣担心苏络言多必失,数落了几句将他赶走。
苏络乖乖地拿着书,嘴里念叨着知乎者也,一步步踱开去了,但似乎也没心思读书,总拿眼睛悄悄瞥着云中锦这厢。
云中锦默然,看了苏绣一眼,苏绣亦拿眼看着她,眼神中透着得意。
“走,我们去后巷。”云中锦招呼张捕头道。
后巷的血迹已干,血腥气夹杂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尿臊气,并且这尿臊气似乎一直从柴房外往巷子深处延续。
刘光耀头上的伤痕多达四处,最为明显的是后脑勺上一处较大的裂口,象是被人用棍棒之类的工具击打所致,而不象摔倒磕伤形成的裂口。
巷子里也未见到大颗的石头,墙上也未见有血迹,暂且可以排除磕破脑袋的可能。
这就说明当时后巷里至少还有一个人,乘刘光耀解手之机,从背后袭击了他,而后将他拖至更深的巷子里。
那么,仅仅是敲晕而已吗?
子孙根究竟是什么时候丢的,连刘光耀自己都说不清,若是当时被袭击之后就没了,也未尝不可。
如果事实如此,则最大的嫌疑人,就是与其发生争执的苏络。
所谓饯行酒只能做为其他四位公子之案发生时,苏络的不在场证明,而对于刘光耀一案,苏络的嫌疑在所难免。
“刘光耀应该就倒在这里。”张捕头指着地上已经干透的血迹说道。
云中锦点了点头。
这个位置十分特别,左右虽有人家,但都不开后门,除了几扇开在高处的小窗之外,便是砖墙,因而形成一个夹角,也是死角,应是后巷最为隐秘之处。
而苏家小栈的柴房反而是离这个死角最近的。
她抬眼望着柴房,发现竟然开了扇窗,且是大大方方支着窗探子。
这与前几天看到的大不相同。
她急忙推开柴房的门,只见屋内装饰一新,摆了新桌和新床,柴禾则被清理出来,堆放在巷子里。
也就是当时苏络有没有可能从上锁的柴房出去作案,已无从查证。
“我跟你说过,我们一家已经搬到苏家小栈来住了,昨晚能在木棚屋拾到你,算你命大。”
苏绣虽然看着云中锦就生气,可云中锦走到哪里,她便跟到哪里,见云中锦看着屋子里情形直愣神,便开口说道。
“那我恭喜你乔迁新居了。”云中锦淡然说道。
“曹兴隆把酒家盘给我的时候,顺带着把两间柴房也给了我,多要了我五十两银子。我寻思着银子也花了,不如就捯饬捯饬,正好够我们一家人住。这一间是阿爹和阿弟住,我和姐姐住另外一间。”
“这里住着挺好,银子花得值得了。”苏绣一脸得意,问道,“阿锦,你说呢?”
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,将柴房整得面目全非,消除所有能被怀疑的隐患,的确是一件值得她得意的事。
“是挺好,好算计。”云中锦看着已经改成住屋的柴房,敷衍了一句。
她十分懊恼,那日她已觉得柴房不对劲,却没有深究,到此时已错过了最佳取证的机会。
可惜,她无法预知未来,更想不到自己会被苏绣所利用,成为苏络没有作案时间的见证人。
一切都显得十分合情合理,且毫无破绽,空有怀疑而没有实据也是白搭。
“绣,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?”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问,眼前的人既是小灯,又绝不似小灯那般纯良。
她不得不承认,苏绣是个心机很深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