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2章 后顾之忧(1 / 1)

雪夜的怀远侯府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声响。

书房内,陈恪的笔尖在宣纸上疾走,墨迹如蛛网般蔓延,勾勒出一张错综复杂的朝局关系图。

"不行,太激进。"他揉碎纸团扔向角落,那里已经堆积了七八个同样的纸团,"现在提出改革,无异于自寻死路。"

他抬头望向窗外,雪已经停了,月光透过云隙洒在庭院里,将未化的积雪照得莹莹发亮。

"若保持沉默..."陈恪在纸上列出自己的优势:两位王爷的老师、五品学士、常乐的商业网络、岳父的锦衣卫人脉...笔尖在这些词句下划出深深的痕迹,"三十岁入阁并非妄想。"

万寿宫那场大火仿佛仍在陈恪眼前燃烧。

嘉靖帝转身时眼中的光芒,不是愤怒,而是某种更深邃的东西——像是一个执念被生生掐灭后的空洞。

"嘉靖变得疯狂的导火索..."陈恪喃喃自语,笔尖悬在"万寿宫焚毁"几个字上方,墨汁滴落,晕开一片暗色。

知乎收藏夹《明代重大事件解析》自动翻开:【当象征皇权的建筑意外损毁时,往往预示着政治格局的剧变】。

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,陈恪头也不抬:"乐儿,别胡闹了,你先去睡吧。"

"恪儿。"

这声轻唤让陈恪手中的笔猛地一顿。

他抬头,看见母亲王氏立在门前,诰命服外罩着件半旧的棉袄,发间的银丝在烛光下格外显眼。

"娘!"陈恪慌忙起身行礼。

王氏快步上前,粗糙的手掌扶住儿子手臂:"小心些。"她声音轻柔,眼中却盛满了然,"娘打扰你了?"

"没有的事。"陈恪强扯出笑容,用袖子去擦案上的墨渍,却越擦越花,"儿子只是在...整理些文书。"

王氏的目光扫过满桌凌乱的纸张——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、箭头交错的势力图、被反复修改的策略。

她没说话,只是从袖中取出帕子,轻轻擦拭儿子沾墨的手指。

"你五岁的时候,"王氏突然开口,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"与寻常孩子不一样。"

陈恪的手指微微一颤。

穿越之初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那个五岁的身体里装着现代灵魂的放牛娃,如何向母亲讨要五两银子"创业",如何在各种实验失败后坚持读书,又如何发誓要给母亲挣个诰命。

"娘还记得你要五两银子时的样子,"王氏嘴角微扬,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,"小脸绷得紧紧的,说什么'钱生钱'的道理。"

烛火"噼啪"爆了个灯花,映得王氏的脸忽明忽暗。

陈恪喉头发紧,那些穿越者独有的记忆与情感在胸腔翻涌。

"后来你要读书,周夫子说你天资聪颖,变着法子不要娘交束修。"王氏继续道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儿子官服的补子,"再后来...你说要给娘挣个诰命。"

她抬头,眼中闪烁着骄傲的泪光:"你都做到了。"

陈恪的视线突然模糊。

他穿越以来步步为营,从放牛娃到状元郎,从修撰到学士,表面风光无限,实则如履薄冰。

只有母亲记得每一个承诺,哪怕那些承诺来自一个"异常早慧"的孩子。

"娘..."他声音嘶哑,千言万语哽在喉头。

王氏突然握住他的手:"你爹当年也是这样。"

陈恪一怔。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农夫形象突然清晰起来——穿越后他从未刻意打听过这具身体父亲的死因,只知是早逝。

"那年大旱,"王氏的目光越过陈恪,看向虚空中的某处,"县里派人催粮,你爹见不得乡亲们挨饿,带头抗税。"她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,"后来...被衙役的棍棒活活打死。"

烛火剧烈摇晃,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。

陈恪胸口如压巨石,原主的记忆碎片突然闪现——一双粗糙的大手将他高高举起,笑声爽朗;血色黄昏中,一群人抬着个破草席回来,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
"娘不恨他丢下我们孤儿寡母。"王氏收回目光,直视儿子双眼,"娘虽一介农妇,亦知恪儿所为不为自己,而为国家。"

这句话如雷霆劈开混沌。

陈恪突然明白母亲深夜来访的用意——她看穿了儿子内心的挣扎,来告诉他:放手去做。

书案上的策论被墨汁浸透,那些关于土地兼并、财政危机、边患倭寇的分析已成一片模糊。但此刻,这些都不重要了。

"娘说这些,"王氏轻抚儿子紧绷的背脊,"只是想告诉恪儿,不必担心为娘。"

陈恪再也忍不住,跪倒在地,额头抵在母亲膝头。

成年后第一次,他像个孩子般哽咽:"儿子...怕连累娘和乐儿..."

王氏的手掌温暖干燥,轻轻梳理着儿子的发丝:"傻孩子,你爹走的时候,你才四岁。那么难的日子都过来了,如今你是朝廷命官,娘是诰命夫人,还有什么好怕的?"

窗外风雪渐急,却盖不住远处更夫的梆子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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