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建国一头栽倒在冰凉锃亮的会议室地板上的时候,脑子里最后闪过的,不是他刚拍板的那块地王,也不是正在谈的海外并购,而是老家灶膛里烤得焦香流油的土豆。可惜,这念头也就闪了那么一瞬,紧跟着眼前一黑,他这叱咤风云的五十来年,就彻底画上了句号。
私人医院的顶级病房里,顿时炸了锅。他老婆张美娟,扑在他身上哭得昏天黑地,嗓子都劈了叉:“建国啊!你个没良心的!你怎么就扔下我们娘俩走了啊…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……”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精心打理的发型也乱了套。旁边那个比他小了快二十岁的小老婆林薇薇,倒是安静些,只是眼圈红红的,拿着手机手指头就没停过,对着李建国煞白的脸和床头那些花花绿绿的仪器屏幕,咔咔地拍,角度刁钻得很。她年轻漂亮,原本是李建国捧在手心里的娇花儿,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,除了点水光,更多的是盘算,像在无声地掂量着这具身体最后还能榨出多少价值。
病房外头,李建国的司机兼远房表侄柱子,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墙边。他五大三粗,皮肤黝黑,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工装,两只粗糙的大手无措地在裤腿上蹭着。听着里面张美娟撕心裂肺的哭嚎,他眼圈也红了,死死咬着厚嘴唇,硬是把喉咙里的哽咽憋了回去。他想起老板上次回老家,特意让他在村口小店停车,买了一大袋烤土豆塞给他,还拍着他肩膀说:“柱子,还是这玩意儿吃着踏实!” 柱子心里又酸又痛,闷雷在胸口滚着,却一句也炸不出来。
李建国风光了大半辈子,最后在老家祖坟边给自己挑了块风水宝地。出殡那天,场面大得吓人,车队排出去几里地,花圈堆得像小山。刚把老板那沉甸甸的楠木棺材放进墓穴,填了第一锹土,张美娟还在那哭天抹泪呢,柱子就看见林薇薇悄悄扯了扯张美娟的袖子,压低声音:“姐,人死不能复生,咱得往前看。陈大师那边……可都安排妥当了?” 张美娟哭声顿了一下,抹了把脸,眼神复杂地瞟了一眼那新隆起的坟包,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。
老板“头七”刚过没两天,柱子就被张美娟一个电话叫回了李家那栋跟城堡似的大别墅。一进门,他就觉得气氛邪门。客厅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大白天的也开着惨白惨白的大灯。空气里飘着一股子怪味儿,像医院消毒水混着庙里烧的劣质香,熏得人脑仁儿疼。张美娟和林薇薇都在,旁边还坐着一个生面孔。那人看着五十出头,瘦得跟竹竿儿似的,穿着一件浆洗得有点发硬、对襟盘扣的深灰色唐装,脚上却蹬着一双格格不入的崭新白色运动鞋,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,发出“嘎啦嘎啦”的脆响。他三角眼,颧骨高耸,看人时眼皮耷拉着,嘴角却总似笑非笑地向上扯着一点。这就是陈半仙。
张美娟指着陈半仙,对柱子说:“柱子啊,这位是陈大师,本事大着呢。老李走得急,家里好多事没交代清楚,有些账啊,钥匙啊,密码什么的,怕是只有老李自己才知道。大师说,他有法子能让老李‘回来’一趟,把这些事儿跟咱们交代清楚。”
柱子听得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,憨厚的脸上全是惊疑:“回、回来?老板他……都入土了呀?这……这能行吗?” 他粗壮的手指头不安地绞在一起,指节捏得发白。
陈半仙撩起眼皮,慢悠悠地扫了柱子一眼,那眼神像冰凉的蛇信子舔过皮肤,让柱子打了个寒噤。“小伙子,”陈半仙的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一种故作玄虚的腔调,“这阴阳两界,没你想的那么壁垒分明。李老板生前积攒了偌大的家业,骤然离去,心有不甘,怨气盘踞,自然留有残念在阳间徘徊。我只需开坛做法,以符咒为引,辅以一点小小的……媒介,便能暂时沟通此念,让他借‘形’显化,与你们对话片刻。”
“媒介?”柱子更懵了,心里那股子不安像墨汁滴进清水,迅速洇开,“啥媒介?”
林薇薇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柱子粗壮的胳膊,笑盈盈的,话却像裹着蜜糖的刀子:“柱子兄弟,你是李总最信任的自家人,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,血脉相连,气息最熟。大师说了,借你身上一点‘生气’做引子,最合适不过。放心,就是取你一点点指尖血,不碍事的。” 她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借个打火机。
柱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他看看张美娟,这位平日里端庄严肃的老板娘,此刻眼神躲闪,竟然也默认地点了头。柱子再憨,也觉出这里头有鬼了!老板尸骨未寒,她们不去好好守灵,反倒要搞什么“显灵”?还要他的血?他脑子里嗡嗡直响,全是老辈人讲的借命邪术的故事。
“不……不行!”柱子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,后背差点撞到冰冷的装饰壁炉上,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有些发颤,“老板待我恩重如山,可他……他都走了!入土为安!你们这是要干啥?让老板死了都不得安宁吗?我……我柱子不能干这事儿!” 他黝黑的脸涨得通红,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牛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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