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雀门前。
原本还站在最前面的中书令李弘道一瞬间不敢说话了,瑟瑟发抖地低着头开始行礼。
反而是黄徽,上前质问道。
“陛下这是作甚,莫非就准备这般披着甲手持利刃,去祭拜先帝?”
黄徽卖相不错,此刻当着众人质问天子不遵守礼制,颇有一种铁骨铮铮的文人风骨。
至少,在不少大臣看来是如此的。
阮虎:“朕得先帝托梦,近来妖魔作祟搅扰得先帝陵寝不得安宁。”
“朕问过神祇,应当举办一场大傩驱邪,到时候朕准备亲自带神面领众兵,以傩礼驱邪之术诛杀那敢搅扰先帝安宁的淫神邪鬼。”
黄徽:“这不符合礼制……”
阮虎:“黄卿莫非要朕违逆先帝的旨意,坐视那邪祟扰乱先帝陵寝让先帝不得安宁,要让朕做个不孝之人?”
阮虎冷冷地看着黄徽,带着杀气。
黄徽支支吾吾哑口无言,再也不敢说话了。
阮虎抬手,让黄徽让开道路。
“是你更懂先帝,还是朕更懂先帝?”
阮虎看了看其他人,朗声说道。
“这世上。”
“没有人比朕更懂先帝的意思。”
近来,黄徽一直都在用先帝来压阮虎,用孝道来束缚阮虎。
结果如今反过来,被阮虎用同样的招式将了一军。
对于如何解释先帝的旨意和孝道这件事情上,阮虎拥有最高解释权。
见黄徽说不出话来,这个时候黄徽身后有人占了出来,想要引先贤圣人的经典来和阮虎辩上一辩。
“圣人云……”
先帝的解释权不在他们这边,那就用先贤圣人的解释权,这个总归在他们手上。
但是他一开口,阮虎的目光便锁定打断了他。
“嗯?”
这个时候,一旁侦缉府的周楷固看懂了阮虎的眼神,立刻走上前来。
“陛下临行前便对我说过,神灵显灵说那作祟扰乱先帝陵寝的鬼神已然附身朝臣,隐匿在了朝堂之中。”
“等会定会出来阻拦陛下,这如今看起来邪祟已经跳出来了。”
“一个黄徽,还有一个刘文昭。”
“都给我拿下!”
周楷固声音森冷无比,犹如恶鬼一般。
吐出的话语就像是刮起了一阵凛冽的寒风,瞬间让在场群臣脑子便是一嗡,一些人腿都软了。
这周楷固不愧是阮虎之前看中的好苗子,胆子大得连黄徽也敢当场拿下。
不过,阮虎却并没有准备将事情做到这种程度。
阮虎:“黄卿不过是为人急切了一些,也是不明白朕的一片孝心,定然不可能是被妖魔附身之人。”
既然黄卿不是,那么定然是另外一个了。
一群士卒虎狼一般上来,将那刚刚还在“圣人云”的,阮虎之前连名字和官职都不知道的角色给拖了下去。
然后天女宫的法师上前,当着众人将那刘文昭灌了满嘴的泥水,拿着鞭子抽得昂昂叫。
黄徽目瞪口呆,彻底明白了阮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。
阮虎在这朱雀门前当着所有人的面,在所有人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之前,披着铠甲拿着刀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。
让这满朝文武知道,耍嘴皮子的硬不过拿刀枪的。
“呜呜!”
伴随着礼乐,仪仗开路。
浩浩荡荡的大军护卫着阮虎,百官不发一言的紧随其后地出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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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次要前往的是封煌山脉的北麓,先帝的陵寝便在那边的莲花寺,这是一座敕建的皇家寺院。
不过带着这么多人以及百官,自然不可能和之前那般行军,没有走多久便停了下来。
当日夜里,阮虎和百官歇息在了李弘道的田庄别院之中。
“国丈,可真是一处好地方。”
别院建立在一片竹林之中,两侧的竹林密得感觉连兔子都钻不进去。
明明天还亮着,看向竹林那缝隙深处的时候却是一片漆黑。
那幽暗里无法进入的地方,给人一种与人世隔绝的另一方界域的感觉。
这别院建立起来花费定然不小,但是却丝毫不显得奢华,而是充满了诗情画意和源自于中原的门阀氏族的底蕴。
李弘道:“说起来这还是先帝赐予我们李家的基业,如今幸得蒙陛下銮舆临幸,是臣三生有幸。”
阮虎:“今日的事情,国丈没能和那黄徽一起,朕很欣慰,果然一家人就是不一样啊!”
李弘道瞬间浑身冷汗:“都是那黄徽自作主张,臣全然不知。”
阮虎没有再说什么,跟着李弘道一起朝着别院里面走去。
别院的大门建立在高处的坡上,进入其中的路要穿过下面的木桥和流水,以及曲折的石头小道。
也正是因为这九曲十八弯一般的并不顺畅的路,更映衬得这院落的幽静和神秘,让人变得越发期待里面的精致了。
阮虎神色轻松:“走,进去看看。”
李弘道脸上涌出笑意:“陛下请。”
其走在前面引路,而一进入别院之中,看到的却是一群莺莺燕燕美貌的女子。
其中为首的看模样,和李妃有些相似。
阮虎看了李弘道一眼,没有多说什么。
这厮将李妃塞入了后宫还不算,竟然还想要往里面塞人。
而另一边,别院附近百官歇息的宅子之中。
黄徽一派的人这个时候聚集在了一起,对于今日清晨发生的事情,这些人一开始是恐惧不已,路上如同一群鹌雀一般一言不敢发。
此刻到了这里汇聚在一起,又开始变得义愤填膺。
因为周围都是自己人,说气话来也有些肆无忌惮。
“陛下怎可如此对待吾等?”
“可怜那刘文昭,当众被这般折辱,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。”
“有辱斯文,有辱斯文啊!”
“陛下说那刘文昭被妖邪附体,莫非是真的?”
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,就算是真有鬼神作祟,为何要针对陛下,有道是国之将亡,妖孽横行……”
“慎言,慎言啊……”
“那李弘道面对陛下如此荒唐之举竟然一言不发,若是朝堂之上有奸臣,定然就是此人为首了。”
众人越说声音越大,一个个要么义愤填膺,要么怒色满面,要么哀叹连连。
对于天子的怨气,也变得越发地大了起来。
此时此刻,人群之中却有人分析起了最近发生在朝堂内外的一些事情。
那是座下一个穿着朱袍年约四十许的男子,有着此时人最喜欢的美须。
“陛下最近行为举止和往常判若两人,实在是奇哉怪也。”“陛下言行举止虽然有些荒唐之处,但是最近所做的事情却有一番雄主的模样。”
“莫非之前都是装出来的?”
“效仿那楚庄王三年不飞,一鸣惊人?”
此人身旁的一青年听闻,立刻说起了最近的传闻。
“听闻陛下落水之后,得皋陶显灵点化,莫不是真的?”
这一下,所有人也面面相觑。
最近阮虎身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奇特,他的变化也实在是太大,让人不得不信这些东西。
眼看着原本批判天子的荒唐乱行,团结所有人在黄徽身旁的大会逐渐走偏。
这个时候,黄徽身旁的一人站起身来。
这是一个白脸无须的圆胖男子,瞪着眼睛那眼珠子和那圆鼓鼓身形一样要从眼眶里鼓出来。
“什么神鬼,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,尔等也是朝堂重臣,怎么也说这些胡话。”
“陛下先是信那阮衡豢养什么地狱道的鬼巫,如今又搬出了个什么天女来,还竟然信了那天女宫的巫觋以邪祟附身为由折辱朝臣。”
“这般模样,如何比得了那楚庄王。”
“可悲,可叹,我等虽然有一片赤忱之心,陛下却视而不见。”
“我大晟何时才能……。”
这人说着说着,自己也感动到了,留下了眼泪。
这个时候其他人要么跟着一起流泪,要么叹气之中带着怨怒。
要么假惺惺地上前劝说,说天子不过是误入歧途,只要他们进行规劝,定然能够让天子行正道。
而众人没有发现,屋外的墙角下一个身影正蹲着,将他们的一言一行全部都记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