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人这番话刚出口,微胖老者脸上的嘲讽就像被风吹散的烟,瞬间淡得无影无踪。原本耷拉着的眼皮猛地向上抬起,眼缝里透出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,像淬了冰的刀子,直直扎向路人——那眼神里没了先前的随意,满是审视与警惕,连眼角的皱纹都绷得紧了些,仿佛要将路人从里到外看穿。
他手里转动的乌木戒尺猛地停住,不再有半分晃动,而是牢牢攥在掌心。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,连戒尺上的青铜兽头都被握得微微发烫,灰袍下的肩膀也悄悄绷紧,原本显得臃肿的身形,竟透出几分蓄势待发的劲道,语气里的挑衅比刚才更浓了几分,像裹了层冰碴子:“这事倒真是怪了。”
说着,他开始上下打量路人,目光扫得又慢又细,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——先从路人沾着泥土和草屑的裤脚扫过,那裤脚卷得歪歪扭扭,边缘还磨破了个小口子;再往上,掠过他晒得黝黑的小腿,停在他汗湿的额角,那汗渍顺着脸颊往下淌,在下巴的胡茬上积成了小水珠;最后,目光落在路人腰间那把缠着粗布的短刀上,那粗布颜色发灰,显然缠了有些年头,连刀柄露出的部分都沾着点尘土。
打量完,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,那笑意没到眼底,反而透着股威慑:“你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后生,身上既没门派的玉佩、令牌这些标识,手里也没像样的兵刃——就凭你腰上那把破刀,凭你嘴里说的‘记号’,凭什么断定演武场的痕迹就和你朋友有关?又凭什么认定我们跟无影人有牵扯?”
说到这儿,他往前迈了半步,手里的戒尺微微抬起,尺尖对着路人的胸口,语气里的威胁毫不掩饰:“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,可就不是‘问问情况’这么简单了。我们哥俩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,见过的碰瓷攀扯多了去了,最讨厌别人拿没影的事凭空泼脏水!你要是拿不出证据,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!”
话音落时,他灰袍下的肚子微微起伏,却没了半分憨厚,反而像一头蓄力的熊,随时可能发起攻击。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,连林间的虫鸣都弱了几分,只剩下两人之间紧绷的对峙,连月光落在地上的银斑,都显得格外冰冷。
旁边的瘦老者始终没开口,只是像尊石像般站着,眼角的皱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刻。他的目光始终锁在路人的脸上,连路人眨眼的频率、喉结滚动的幅度都不放过,仿佛在通过这些细微的动作,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。夜风卷过,槐树叶“沙沙”作响,把两人的对话切割得断断续续,空气里的紧张感却越来越浓,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,随时可能射出致命的箭。
微胖老者的话还卡在喉咙里,路人突然往前大踏步冲了两步——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,粗布短打的衣摆扫过地面,卷起几片碎叶。两名老者下意识攥紧戒尺,戒尺边缘的钢纹在月光下泛出冷光,却见路人没有动手,反而猛地弯腰,指尖像镊子般精准,捏住了微胖老者布鞋鞋帮上缠着的一根细发。
那发丝约莫半寸长,浅棕色的发芯里还带着点小叶子特意染的淡金,尾端因常束发而微微卷曲——路人早上帮小叶子整理发带时,还见过这缕特别的头发。他直起身时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,将发丝举到月光下,银辉落在头发上,连发梢的分叉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“前辈先别急着辩解。”路人的声音带着按捺不住的急切,却又刻意保持着镇定,眼神死死盯着两名老者,“智者千虑终有一失,这缕头发,是小叶子的。她昨天还跟我说,这发色是特意找蜀地染坊调的,整个城里就她一人有。”说着,他手腕轻轻转动,让发丝在两人眼前缓缓晃动,生怕他们看漏半分细节。
微胖老者的目光刚触及那缕浅棕泛金的发丝,脸上的嘲讽瞬间僵成石膏——原本松弛的嘴角还保持着冷笑的弧度,却像被冻住般凝固在脸颊上。他瞳孔猛地收缩,浑浊的眼球里映着月光下的发梢分叉,喉结“咕噜”一声滚动,脸色从灰扑扑的嘲讽迅速褪成青白,又在三息内涨得通红,连耳尖都泛着醉酒般的热意,绒毛般的鬓角被冷汗濡湿,黏在泛红的皮肤上。
“啪!”他抬手重重拍向自己的大腿,手掌落下时带起一阵风,灰袍下的肚子随着这记猛击颤了三颤,发出“嘭”的闷响,像是布袋里装满了砂石被砸在木头上。这力道大得让他自己都晃了晃,腰间绦带险些被震松,粗布靴底碾得地面枯叶“咔嚓”碎裂。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瘦老者时,眼皮剧烈抽搐着,语气里混着哭腔与怨怼,活像个摔了糖人的孩童:“我滴个去!真是大意失荆州啊师兄!”
他的大嗓门惊飞了树杈上的夜枭,翅膀扑棱声混着他的懊恼愈发刺耳:“早知道刚才跟蜮仆缠斗完,就该让你拿扫帚帮我浑身上下扫三遍!”说着,他肥短的手指在灰袍上胡乱扒拉,指尖划过衣料的纹路发出“沙沙”声,像爪子挠过砂纸。他扯起衣襟对着月光翻检,褶皱里抖落出半片槐树叶,却没找到第二根发丝,急得鞋尖狠狠碾过脚边的碎石子,把石子磨得簌簌往下掉渣,溅在靴帮上的泥点都被蹭得发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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