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6章 牛皮袋(1 / 1)

路人的目光在满室陈设间流转,从顶天立地的书架到墙上的水墨条屏,又落在书桌旁那两张泛着温润光泽的靠椅上。他走到酸枝木椅前,指尖轻轻抚过椅背上雕着的云纹,木头被摩挲多年的温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,连带着心里的拘谨都散了几分。他转过身,望着李伯,眼里的赞叹几乎要溢出来,语气里带着点被震撼到的恳切:“老伯,您这屋子真是……我活了这几十年,头回见把书和日子过成这样的。单是这一墙的藏书,还有墙上这些字画,说句羡煞旁人,真是一点不夸张。”

李伯笑了笑,走到书桌后坐下,紫檀木椅子发出轻微的“吱呀”声,像在应和他的动作。他伸出手指,轻轻摩挲着砚台边缘那圈被磨得光滑的弧度,砚池里的残墨泛着沉静的光。“老汉我啊,这辈子没别的大本事,就好这口舞文弄墨的营生。”他拿起一支狼毫笔,笔杆在指间转了半圈,红漆剥落的地方露出浅黄的木色,却透着股亲切的熟稔,“年轻时也想过要写出些名堂来,后来才明白,能在这些字里行间寻个乐子,就够了。”说这话时,他眼角的皱纹里都漾着满足的笑意,像藏着几十年的墨香。

话锋轻轻一转,他抬眼望向窗外,目光似乎穿透了玻璃,落在了遥远的岁月里。“这些书和字画,说起来还有段故事。”他指尖点了点桌面,语气沉了几分,“大半是革命那阵子抢下来的——那时候到处烧书,好些线装的古籍被当成‘四旧’扔在火堆里,我看着心疼,夜里就偷偷去捡,揣在怀里跑好几里地才敢带回家。”他顿了顿,拿起桌上的镇纸,松花石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,“剩下的小半,是后来跑遍了城里城外的旧货市场淘来的,有时候为了一本缺了页的孤本,能跟摊主磨上大半天。”

说到这儿,他望向那排古籍书架,眼神里满是敬畏,像在看一群老友。“你看那些古人的着作,”他抬手朝左前方指了指,“哪本不是熬了几十年甚至一辈子才写出来的?字里行间的道理,都是从骨头里熬出来的真知灼见,那才叫至理名言,能让人读一辈子都觉出新鲜来。”

话音刚落,他眉头忽然皱了起来,像被什么东西硌着了似的。“可现在呢?”他哼了一声,带着点痛心,“好些人对着电脑敲敲打打,凑出些千篇一律的陈词滥调,也敢叫‘着作’,还堂而皇之地印成书,摆在精装的书架上,纯属浪费纸墨,糟蹋钱财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里添了几分气愤,“更可气的是那些胡编乱造的东西,东拼西凑些歪理邪说,竟然也能出版,误人子弟不说,简直是把文字当成了糊弄人的玩意儿。”说罢,他拿起笔,在砚台上轻轻舔了舔,墨香随着动作漫开来,仿佛要冲淡这几分不快。

“呵——”路人轻轻嗤笑一声,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阳台边垂下的绿萝卷须,嫩生生的须子在指腹间打着旋儿。他望着窗外掠过的流云,语气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:“社会往前跑的步子快了,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,踩出些不和谐的杂音。”

他转过身,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肩头,侧脸的轮廓在光影里明明灭灭:“尤其是拜金主义在旁边敲锣打鼓,那些‘惟钱是从’的主儿,自然像苍蝇见了血似的往前凑——为了几个铜板,什么没底线的事儿做不出来?”说到这儿,他微微挑眉,语气里添了点讥诮,“不过也犯不着跟这些人置气。”

“您瞧着吧,”他抬手朝书架方向虚虚一点,指节在空气中顿了顿,“读者的眼睛亮得很,思想比剃刀还锋利。那些陈腐的、糊弄人的玩意儿,就像墙角的霉斑,看着碍眼,风一吹、日头一晒,迟早得被扫进垃圾堆里去。早一天晚一天罢了,掀不起什么大浪。”

话音落定,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脸上的轻松淡了几分,身子微微前倾,语气也沉了下来,明明白白地转了正题:“不说这些堵心的了,扫了您这满室书香的兴致。”他目光落在李伯脸上,带着几分探询,“老伯特意把晚辈叫到这儿来,总不会只是陪您老人家唠唠书里的道理吧?不知道您今日找我,究竟是有什么吩咐?”

李伯听完,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,露出点赞许的笑意,他抬手往书桌方向指了指,示意路人稍候。转身时,紫檀木椅子与地面摩擦,发出轻微的“吱呀”声。他走到书桌后的红木文件柜前,那柜子雕着暗纹,黄铜锁扣被摩挲得发亮,像块温润的老玉。

李伯从腰间摸出串钥匙,钥匙串上挂着个小小的紫檀木牌,刻着个“静”字。他挑出其中一枚铜钥匙,插进锁孔轻轻一拧,“咔嗒”一声轻响,柜门应声而开。柜子里整齐地码着些卷宗,他屈指在柜板上敲了敲,从最下层抽出一个牛皮档案袋。

那档案袋是厚实的牛皮纸做的,边角被岁月磨得发毛,袋口用根粗麻绳系着个紧实的十字结,结头处还沾着点浅灰的尘埃,显然是被妥善收存了许多年。李伯拿着档案袋走回来时,脚步比刚才沉了些,递过去时,指腹在袋面上轻轻拍了两下,发出“噗噗”的轻响:“别急,入正题前,你先看看这里面的东西——看完了,咱们再细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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